谁来给医生的劳动埋单
发布时间：2013-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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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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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姐在一家三甲医院接受甲状腺切除手术，住院7天，最终拿到两页纸的账单，总计收费1.1万元，医保覆盖9000多元，自付1000多元。“现在看病真不便宜。”很少去医院看病的郭小姐感慨。
患者对“看病贵”多有共鸣。但记者在医院里则听到另一番说法——医生们直呼“收入太低”。从医学院到医院，转专业、跳槽者比比皆是。小到感冒，大到手术，病人明明感觉“越来越看不起病”；可如果说医生收入高，为何又缺乏职业吸引力？
用品价格远大于技术价格
顾涛是本市一所三甲医院外科的青年医生，职称为副主任医师的他，每月拿着900元左右的基本工资。与许多三甲医院的医生类似，他的收入主要依靠奖金，对外科医生来说，就是手术量。
他从手术中获得的劳动报酬有多少？以一台外科常见的肠癌手术为例，手术费约1万元。其中，直肠吻合器一次性使用需1500元；一排钉子耗费600元，一台手术通常需要3-4排，即2000多元；麻醉机器与麻醉药品要3000元左右；还有缝线、腹腔镜等手术器械的使用成本……去除手术器械、药品的使用与运行成本、手术室水电成本、护士人员成本等，这样一台大手术给医生的劳动报酬是10%，即1000元。
这1000元可不是给1个医生的。通常，这样一台手术需要4名医生、花2小时完成，根据顾涛所在医院的相关分配规定，主刀医生约拿50%，第一助手30%，第二助手20%……如果有研究生，还要相应摊薄每个人的收入。如果按照20%的收入比例计算，1名青年医生（包括住院医生、主治医生）从这台手术中获得的报酬约20元，每小时收入10元。这还是这所三级医院近年为调动医生积极性的改革新规。据悉，此前多年，医生开刀不论大小与难易程度，获得的报酬就是10元“误餐费”。
医疗用品价格远大于医生医疗技术价格的现象，实则长期存在于医院各大科室。
徐峰是本市另一家三甲医院的骨科医生，他认为，现在迫切需要提高的是对劳动与知识的尊重。在徐峰所在的医院，骨科医生手术报酬为手术费的5%。以骨科常见的髌骨骨折手术为例，手术费约1500元，医生的劳动报酬为75元，医技价值在手术费中的占比一成都不到。而这样一台手术至少需要2个住院医生以上级别的医生、1名麻醉医师、1名护士参与，平均每人获得18元。
根据这所医院的奖金分配规定，手术报酬将投入科室“奖金池”。徐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骨科有100名医生计算，如果当月完成1333多台这种手术，每天完成44台手术，全科进入没日没夜的工作状态，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干，奖金累计到10万元，每个医生分配到的奖金每月不过1000元。
麻醉医师13年才能上手术台
医生的技术价值究竟应该是多少？我国还没有一个测算标准。有专家曾指出，医务人员的劳务费应该按照当地社会平均劳动生产率和平均物质消耗来计算。有卫生经济学专家曾测算，除去国家和地域性的工资差异，医务人员的平均收入应该是当地职工平均工资的两倍至3倍，但我国目前一般仅在1.3倍至1.8倍。医院内部各级别医务人员的平均工资的差距应该在4倍到8倍。英美国家大致如此。
可奇怪的是，还以手术费来论，目前手术器械和卫生材料的价格是按市场物价计算的，这间接抬高了手术费；而医生的技术价值用一名当了8年医生的话说，“自从我当医生起，手术费就是10元，没变过。”始终没有随着市场走，换言之，医生的技术价值在不断贬值。
就是这样一个不断贬值的职业，医学学制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是最长的。三甲医院麻醉医师金力与记者说起医生的“养成成本”：与许多医学学科类似，一个麻醉医师至少需要13年才能站上手术台。这个时限的前提还必须是顺利通过每次进阶与资格考试，不然能够用劳动换报酬的时限还要更长。
不是器械药品在给患者看病
但，即便医疗服务价值被严重低估，还有人不愿意埋单。
人们看病已很习惯付14元的挂号费挂个普通门诊（医保承担8元，自付6元）。记者从本市多家三甲医院调查获悉，不论新晋医生或专家名医，从普通门诊获得的劳动报酬是0.5-1元/人，即每看1个病人，获得5角钱或1元钱，各家医院不同。
范珍珍是本市一家三甲医院的牙科医生，她说了一件两年前初次坐门诊的经历：有个大爷要装假牙，小范按照规范的临床路径，一一检查了大爷的口腔内部情况后发现，患者暂时不能装假牙。“你有严重的牙周炎，最好先治疗牙周炎，不然新装的假牙会加重受力，装上的效果不好，还会更浪费钱。”小范告诉大爷，但大爷的回答令她始料未及——“行，那你帮我把挂号费退了。”大爷理直气壮地说，“我今天毛病没看成，你当然应该退钱，不退就叫你们领导出来。”
这个年轻医生最终选择退钱平息风波，但她的内心却上下翻滚，“难道医生认认真真的检查与诊断是分文不值的？给病人开药、装假牙、打钢钉，才能获得报酬？”
麻醉医师金力对记者说，我们很希望患者能够了解医疗的价值重在医生，是医生在给患者看病，不是药品或器械给患者看病。
就在记者截稿时，仔细研究收费明细后的郭小姐发来短信。她发现，在1万多的总花费中，手术费占比最大，为6000多元。而其中，全身麻醉、气管插管等麻醉费用约为2800元，动刀费（包括甲状腺切除与淋巴清扫）3000元，一把手术无菌刀500元……“我用掉的麻药钱占了大头，医务人员的劳动价值其实很低，比如我住院7天，每天床位费不过20元，比MOTEL（经济连锁性酒店）便宜。”她说。
（文中医生皆为化名）
患者对“看病贵”多有共鸣。但记者在医院里则听到另一番说法——医生们直呼“收入太低”。从医学院到医院，转专业、跳槽者比比皆是。小到感冒，大到手术，病人明明感觉“越来越看不起病”；可如果说医生收入高，为何又缺乏职业吸引力？
用品价格远大于技术价格
顾涛是本市一所三甲医院外科的青年医生，职称为副主任医师的他，每月拿着900元左右的基本工资。与许多三甲医院的医生类似，他的收入主要依靠奖金，对外科医生来说，就是手术量。
他从手术中获得的劳动报酬有多少？以一台外科常见的肠癌手术为例，手术费约1万元。其中，直肠吻合器一次性使用需1500元；一排钉子耗费600元，一台手术通常需要3-4排，即2000多元；麻醉机器与麻醉药品要3000元左右；还有缝线、腹腔镜等手术器械的使用成本……去除手术器械、药品的使用与运行成本、手术室水电成本、护士人员成本等，这样一台大手术给医生的劳动报酬是10%，即1000元。
这1000元可不是给1个医生的。通常，这样一台手术需要4名医生、花2小时完成，根据顾涛所在医院的相关分配规定，主刀医生约拿50%，第一助手30%，第二助手20%……如果有研究生，还要相应摊薄每个人的收入。如果按照20%的收入比例计算，1名青年医生（包括住院医生、主治医生）从这台手术中获得的报酬约20元，每小时收入10元。这还是这所三级医院近年为调动医生积极性的改革新规。据悉，此前多年，医生开刀不论大小与难易程度，获得的报酬就是10元“误餐费”。
医疗用品价格远大于医生医疗技术价格的现象，实则长期存在于医院各大科室。
徐峰是本市另一家三甲医院的骨科医生，他认为，现在迫切需要提高的是对劳动与知识的尊重。在徐峰所在的医院，骨科医生手术报酬为手术费的5%。以骨科常见的髌骨骨折手术为例，手术费约1500元，医生的劳动报酬为75元，医技价值在手术费中的占比一成都不到。而这样一台手术至少需要2个住院医生以上级别的医生、1名麻醉医师、1名护士参与，平均每人获得18元。
根据这所医院的奖金分配规定，手术报酬将投入科室“奖金池”。徐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骨科有100名医生计算，如果当月完成1333多台这种手术，每天完成44台手术，全科进入没日没夜的工作状态，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干，奖金累计到10万元，每个医生分配到的奖金每月不过1000元。
麻醉医师13年才能上手术台
医生的技术价值究竟应该是多少？我国还没有一个测算标准。有专家曾指出，医务人员的劳务费应该按照当地社会平均劳动生产率和平均物质消耗来计算。有卫生经济学专家曾测算，除去国家和地域性的工资差异，医务人员的平均收入应该是当地职工平均工资的两倍至3倍，但我国目前一般仅在1.3倍至1.8倍。医院内部各级别医务人员的平均工资的差距应该在4倍到8倍。英美国家大致如此。
可奇怪的是，还以手术费来论，目前手术器械和卫生材料的价格是按市场物价计算的，这间接抬高了手术费；而医生的技术价值用一名当了8年医生的话说，“自从我当医生起，手术费就是10元，没变过。”始终没有随着市场走，换言之，医生的技术价值在不断贬值。
就是这样一个不断贬值的职业，医学学制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是最长的。三甲医院麻醉医师金力与记者说起医生的“养成成本”：与许多医学学科类似，一个麻醉医师至少需要13年才能站上手术台。这个时限的前提还必须是顺利通过每次进阶与资格考试，不然能够用劳动换报酬的时限还要更长。
不是器械药品在给患者看病
但，即便医疗服务价值被严重低估，还有人不愿意埋单。
人们看病已很习惯付14元的挂号费挂个普通门诊（医保承担8元，自付6元）。记者从本市多家三甲医院调查获悉，不论新晋医生或专家名医，从普通门诊获得的劳动报酬是0.5-1元/人，即每看1个病人，获得5角钱或1元钱，各家医院不同。
范珍珍是本市一家三甲医院的牙科医生，她说了一件两年前初次坐门诊的经历：有个大爷要装假牙，小范按照规范的临床路径，一一检查了大爷的口腔内部情况后发现，患者暂时不能装假牙。“你有严重的牙周炎，最好先治疗牙周炎，不然新装的假牙会加重受力，装上的效果不好，还会更浪费钱。”小范告诉大爷，但大爷的回答令她始料未及——“行，那你帮我把挂号费退了。”大爷理直气壮地说，“我今天毛病没看成，你当然应该退钱，不退就叫你们领导出来。”
这个年轻医生最终选择退钱平息风波，但她的内心却上下翻滚，“难道医生认认真真的检查与诊断是分文不值的？给病人开药、装假牙、打钢钉，才能获得报酬？”
麻醉医师金力对记者说，我们很希望患者能够了解医疗的价值重在医生，是医生在给患者看病，不是药品或器械给患者看病。
就在记者截稿时，仔细研究收费明细后的郭小姐发来短信。她发现，在1万多的总花费中，手术费占比最大，为6000多元。而其中，全身麻醉、气管插管等麻醉费用约为2800元，动刀费（包括甲状腺切除与淋巴清扫）3000元，一把手术无菌刀500元……“我用掉的麻药钱占了大头，医务人员的劳动价值其实很低，比如我住院7天，每天床位费不过20元，比MOTEL（经济连锁性酒店）便宜。”她说。
（文中医生皆为化名）